做一个“响亮的倾听者”

作者: 恩歌
来源:福音时报
2025-12-12 10:58:4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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倾听

著名华裔作家李翊云第一次用“深渊”来形容自己的人生,是在纽约的一家精神病院里。2012年,自杀未遂后的她,在那里度过了三个星期。“大危机之后的生活会变得异样地静止,就像飓风眼里的无风地带。”她这样描述那种状态。意识离开了身体,身体也远离了那个被称为“自我”的核心。在那片死寂中,一支笔、一本练习本成了她的栖身之所。她在纸上写下一个词、一行字,用文字筑起脆弱的避难所。

在深渊中,被听见的渴望

朋友汤姆来看她时,带来了《战争与和平》、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和蒙田的随笔集。“我的心开始安静下来,也不再那么陌生于自己。”那些早已熟悉的文字,成了她的锚点。

然而,最触动她的不是书本,而是人。住进病房几小时后,一位中年女人从半掩的门口探进头来。“我在去拿这个之前洗了手。”女人说着,把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次性内裤递给她,像递一件珍贵礼物。然后坐下,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:华盛顿的人在追她,所以她不得不藏在这里。“别担心,”女人眨眨眼,“我在华盛顿也有人在照应我。”

李翊云发现,在精神病院里三十个女人共同谱写的生命交响中——有时和谐,有时刺耳——每个人都有故事,许多人都渴望对她讲述。“这并不说明我有什么特别的魅力,只反映出一种普遍的困境:人们迫切地想说,却鲜有人愿意听——这当然并不限于精神病房。”即使在医院外的世界,她也常成为别人倾诉人生的听众。她也愿意去倾听他们的故事,而不是感到被打扰。她所实践的,其实正是那种被忽视却至关重要的能力——一种饱满、在场、全然投入的倾听。我们可以称之为“响亮的倾听”。

什么是“响亮的倾听”?

“响亮的倾听”,这个概念听起来似乎矛盾,倾听不应该是安静的吗?但真正的倾听,恰恰需要一种响亮的在场,一种几乎在“燃烧卡路里”的投入。看看欧普拉·温弗瑞,这位谈话大师。当她采访时,你能看到她用整个身心在倾听:她的嘴因惊讶而微张,眼睛闪烁着听对方描述的喜悦;当谈话转向快乐时,她回应的声音如音乐般流动:“啊……哦……诶”,像一场细腻的鼓励合唱;当话题变得悲伤或严肃时,她脸上流露关切,静静聆听,留出沉默,给思考以空间。

想到一个朋友,他听人说话时,就像一位热情洋溢的听众。你说话时,他会发出“嗯”、“阿门”、“哈利路亚”,甚至喊出“讲得好!”这样的倾听不是被动接收,而是一种主动的、几乎可见的参与。每个人在对话中都面临着自我表达与自我克制之间的挣扎。如果你只是被动地听,对方往往会收敛;而积极的倾听则是一种邀请,鼓励对方更自由地表达。

可以用“待客之道”来理解倾听:当你倾听时,你就像晚宴的主人,营造氛围,散发温暖,让客人感受到欢迎。

如何成为“响亮的倾听者”?

1.不害怕沉默。在某些对话中,快节奏、接连不断的交流确实有趣。但当某人说出重要话语时,我们需要停下来思考的空间。

为写《你没在听》这本书,作家凯特·墨菲曾与即兴喜剧团体相处。艺术总监马特·霍夫德在教学中会伸出手臂问:“如果一个故事从肩膀开始,到指尖结束,我们应该在哪儿停止倾听?”大多数人会在肘部附近停止真正倾听,开始组织自己的回应。一旦进入“回应模式”,倾听能力就会下降。好的对话者会控制急躁,倾听是为了理解,而非急于回应。日本文化鼓励人们在回应前暂停反思。研究发现,日本商人通常能接受评论之间长达八秒的沉默,约是美国人的两倍。他们懂得珍惜这段停顿。沉默不是真空,而是思考正在发生的空间。

2.重复反馈:确认理解。心理学家有“重复反馈”的概念——重复对方刚说的话,以确认自己准确理解了对方的意思。比如有人说:“我妈真难伺候。”你可以回应:“我听你说的是,你当时真的很生你妈妈气?”尝试这种反馈,你会发现经常误解对方;对方可能会纠正:“不,我不是生气,我只是觉得她贬低了我,两者是有区别的。”

重复反馈迫使你更认真倾听,也让对方感到被理解。这是让对方聚焦核心观点,而不是偏离话题的好方法。当然,需要自然运用。如果我在二十分钟谈话中六次说“我听你说的是……”,听起来就像心理分析而非朋友对话。

3.助产士模式:协助对方“诞生”洞见。许多良好对话是相互的,双方各说一半时间。但有些对话因情势所需而不对等:一方经历困境或面临重大抉择,另一方则陪伴其思考过程。这时,善于对话的人会采取“助产士”姿态。助产士不代替生产,而是协助对方完成自己的“诞生”。在对话中,助产士不主导分享见解,而是接纳并建构对方正在形成的洞见。

助产士一方面让对方感到安全,另一方面也适时推动更深的自省。因为我们总有未对自己完全坦诚的地方,助产士的任务是鼓励更深层的诚实。

在深渊中,谁在倾听?

回到李翊云的深渊。在那家精神病院里,文字是她的避难所,陌生人的倾诉是她的镜子。但她更深处的渴望是什么?或许不仅是被人听见,更是被一种更大的存在听见。很多人彷徨无助,甚至抑郁,正是对人生无解而导致的沮丧空虚。这种渴望——被听见、被理解、被赋予意义——或许正是人性深处一道隐秘的裂缝,透过它,我们得以窥见另一种可能的回响。当人与人的倾听仍感不足时,心灵往往会转向更深处,寻求一种超越性的共鸣。

在信仰的视角中,倾听便不只是人际技巧,更是参与神圣现实、辨明人生真呼召与真需要的途径。帕克·帕尔默是一位著名的基督教贵格会教育家,曾有机会担任大学校长。他为自己的职业选择而感到苦恼,为思考这一决定,他参与了一种贵格会实践:清晰委员会。委员会由一群同辈组成,职责不是给出建议,而是提出问题,让当事人自行得出结论。

有人问帕尔默关于对当校长的看法,他列举了对校长职位不喜欢的种种——筹款、政治斗争、不能教书。另一人接着问:“我明白你不喜欢什么,但你喜欢什么呢?”帕尔默说,他喜欢的是办公桌上刻着“校长”字牌的那种身份象征。最终,清晰委员会有人问他:“你能想到有什么更简单的方式让你的照片登报吗?”帕尔默笑了,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想要这个职位。他感谢清晰委员会给他机会去倾听自己的内心。

有时候,只有在被他人倾听的安全空间中,我们才能听见自己内心的真理。在信仰传统中,上帝被描述为那位终极的、全然的倾听者。诗篇中无数哀歌与颂赞,其前提皆在于此一确信:“ 耶和华啊,我曾求告你,求你快快临到我这里!我求告你的时候 愿你留心听我的声音!”(诗篇141:1)祷告的本质,首先不是人在说话,而是人在相信:宇宙并非寂静的虚空,有一位位格性的倾听者,正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每一个心灵的颤动、每一句无声的呐喊。

当我们成为“响亮的倾听者”时,我们不仅在实践人际技巧,更是在模仿一种神圣姿态:如同信仰中所相信的那位倾听者,我们给予对方完全的关注,不加评判地接纳,在沉默中陪伴,在回应中确认对方存在的价值。

在每个人都渴望倾诉的世界中,做一个“响亮的倾听者”,或许是我们能给彼此的最珍贵礼物。这不是要解决对方的问题,也不是要填补每个沉默,而是要以全然的在场说:“我在这里。我听见你。你的故事很重要。”这种倾听本身,就是对抗虚无的微小而坚定的抵抗。在破碎的世界中,它像精神病院里那条被精心折叠的一次性用品,一种实实在在的关怀姿态,一种在深渊边缘伸出的手。

注:本文为特约/自由撰稿人文章,作者系安徽籍传道人。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,供读者参考,福音时报保持中立。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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